我们是乌克兰基辅语言大学斯拉夫语系二年级的学生。今年夏天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在乌克兰首都基辅演出，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我们可以作为乌克兰华人网记者前去采访。以前在国内就看过“千手观音”的表演，被深深地震撼，没想到现在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些艺术家。和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在一起的日子，是我毕生难忘的。

　　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，我来到了艺术团下榻的酒店。经历了长时间旅途，队员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――乌克兰首都基辅，并在此停留4天。一位手语老师说：“我们坐着，躺着，跪着，趴着，蹲着，坐了27个小时的大巴车从罗马尼亚赶来。”由于舟车劳顿，不难看出演员们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写着疲倦。但大家还是难掩兴奋，每一个新的旅程都代表着新的挑战，年轻的队员们会喜欢这里吗？

　　行车至基辅的著名景点第聂伯公园、母亲山，每到一处，那些失聪的孩子们显得格外活跃，四处欣赏基辅的美景。也许对于他们来说，世界上每一个美丽的角落都会被他们敏锐的视觉所发现，这就是大自然赋予我们每一个人的享受美的权利。游览期间正好遇见穿着民族服装的乌克兰人，双方都遇见了“外国人”，大家都拿相机忙着拍照。在知道艺术团的特殊之后，那些老外惊呼“Chinese are the best!”而失明的孩子们就显得比较腼腆，坐在一旁的树荫下，听人向他们介绍这个想象中城市。

　　我一直听说，人如果失明，那么他的嗅觉、听觉就会倍加灵敏。就在我们回停车场的时候，这个说法真的应验了：一个盲人孩子竟然在闹市中听见了别人相机显屏盖掉落的声音，我欣喜若狂地捡起它，它竟然如卡片一样轻薄。这个小小的惊喜，勾起了我对他们强烈的好奇心，让我更加迫切地想去了解他们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第二天下午，我们来到基辅著名的索菲亚大教堂。我向演员们介绍了教堂的历史，在手语老师的翻译下，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，还不时地提出问题。

　　前面提到的那个男孩儿名叫刘子滔，是残疾人艺术团中的一员。他虽然眼睛看不见，但照片上他正抬起头，顺着教堂的方向望去，仿佛可以看见什么。

　　当他满足地仰望着教堂的时候，有谁能想到这是一位盲人呢？我在想，他的心里一定塑造了一座属于他自己的美丽教堂，而这座属于他自己的教堂，也是我们常人无法看到的。　我们眼前的这座索菲亚大教堂，和他心里的索非亚大教堂到底哪一个更漂亮呢？他心目中的那个美丽地方，也许真的很简单，即使没有光明，也一定会有温暖。

　　随后我们来到安得烈斜坡，烈日炎炎，大家都被基辅强烈的日照晒蔫了，过马路的时候，忽然刘子滔大笑着跟王团长说，他们团的某个人太胖了。难道他连人的胖瘦都能听出来？刘子滔接着说，因为刚刚那个人经过时，蹭了一下他的胳膊，他感觉到的。听到这里，大家都被逗乐儿了，之前的疲惫也一扫而空。

　　返回酒店的路上，我竟然听见一个失聪的孩子在说话。一个从来没有听到过正确发音的人，怎么说话呢？

　　手语老师告诉我，让聋孩子学说话，这的确是很难的。一般都是他们的妈妈在他们小的时候，掰着他们的小手，放在喉咙前，感受声带的震动，然后看着口型发音，“a-o-e-”通过不断地练习，直到发出相似正确的声音，并让他们记住。

　　我不禁感慨，这背后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心啊！他们的母亲，不但要坚强地面对孩子的残疾，还要比普通家长给孩子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爱！母爱的伟大，在这些残疾孩子面前显得格外耀眼，这些孩子虽然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不便，反而更坚强，更独立，更懂得珍惜！

　　第三天，到了演出的日子。大家早早把演出用的道具、乐器、服装运到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音乐厅，在手语老师的指挥下，大家紧张而有序地排练。

　　“在黑暗中体味光明，在无声中感悟韵律，在残缺中寻求完美……”在深情地朗诵中，现场每一个观众都无不被这种坚强不屈，坚持不懈，自强不息的精神震撼，被他们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感染着。他们对每一个动作的雕琢，不亚于任何一个健全的舞蹈演员！

　　“千手观音”即使没有音乐，她们的每一个动作，每一个队形都自如地变换，整齐如一。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，晚会气氛被带向高潮，我拼命地鼓掌，眼泪一个劲儿地滑过脸颊。震撼，惊喜，敬佩，亲切，感动，我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心情。从不幸的谷底到艺术的巅峰，也许生命本身就是一次绝美的舞蹈，于无声处展现生命的蓬勃，在手臂间勾勒人性的高洁，一群朴素的女孩子为人们呈现着华丽的奇迹，给人们带来心灵的震撼，不需要语言，她们在我们眼中是最美。场下的观众们也无一不被震撼，看到他们惊讶又激动的表情，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欣慰。人们享受着他们的表演，殊不知，这精彩的节目背后，演员们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。

　　刘子滔的节目是二胡，虽然他看不见无数的观众在为他鼓掌，但是听到掌声，他的心里一定灌满了阳光。他用精湛的技艺让乐曲变得如此美妙，时而欢快，时而忧伤，时而急促，时而舒缓。他用细腻的音乐来和观众交流，他感染着我们的心灵，向我们证明：艺术，没有残缺。

　　演出结束，演员们纷纷挥舞着中乌两国的国旗谢幕，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，久久不肯离去。此刻，我们从心底为他们感到自豪，她们不仅是艺术的使者，更是生命的强者。

　　有的乌克兰观众激动地说，我没有想到残疾人能有这么精彩的演出，他们简直是在创造奇迹！

　　也有的说，“原来残缺也可以创造出这样的美丽！中国人太伟大了！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，如果下次还能有机会，我一定带全家来看！”

　　庆功宴的时候，失聪的孩子们总是先给失明的孩子盛上米饭，再把好吃的菜拨到失明的孩子的碗里，看他们吃了，自己才开始吃。从这一点一滴中，都透露出他们的默契，那是他们在鲜花和掌声背后，真实的平凡和不平凡的真实。

　　席间，我坐在架子鼓演员(盲人)的旁边，我说，看表演的时候，很多观众都激动地落泪了。

　　架子鼓演员问我：“姑娘，如果我们不是残疾人在台上表演，他们还会落泪么？”

　　“会！我也在看演出，我认为这和同情无关，而是大家发自内心的感动。”

　　架子鼓演员沉默了一下，突然问：“姑娘，你是不是正吃豆腐？”

　　我嚼着嘴里的豆腐，皱起眉头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吃豆腐？”

　　“因为我记得刚才豆腐就是摆在这个位置。”

　　“你看得见？”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睛，可是，他的眼睛里空空荡荡，我们没有眼神的交流。

　　“姑娘，虽然我看不见，但是，你不要忘了，我和你一样，我们都有眼睛。”

　　他凑过来说：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，我媳妇长得非常漂亮！”

　　最后一天，艺术团要回国了。

　　等飞机的时候，刘子滔又拿着录音机来要我们教他说俄语。原来团里给他下达了每到一个地方，就要唱一首当地歌曲的任务，艺术团的足迹已经遍布五大洲60多个国家，要学会这么多地方的歌曲，没有人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时间。刘子滔自豪地说，“我的经验就是晚上背，早上复习，这样记得最快。”这次一个月的欧洲旅程，他录下了很多国家的语言，他说这些录音够他回国之后学一年的了。他的话让我惭愧，我们正常人有着健全的身体，可是又有多少人可以像他这样努力，专注地为梦想付出？

　　几天相处下来，我根本感觉不到艺术团的演员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。也许残疾并不是一种不幸，只是一种不方便。正像手语诗里朗诵的那样：“哪怕是一棵受伤的树，也要献出一片绿荫，即使是一朵残缺的花，也要散发出全部的芬芳。”他们是舞台上闪耀的星星，又在认真地享受生活，他们有着比正常人更多的乐观和坚强，一样有着可爱的性格，也有着自己的梦和追求。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

　　他们带着自己的梦想，越行越远，真心地祝愿他们在今后追梦的路上越走越好。(摘自：《神州学人》；文/蒋博如；图/石杭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