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2月10日晚7时30分,从山东赴京参加艺考的小刘在公交车上猝死,死前还紧握着画夹,他的哥哥说“他每天都去中央美院附近画画,过年都不回家,特别用功,真没想到是在太平间见到他的最后一面”。在眼下的“报考季”,这则新闻让人开始重新审视北漂艺考生这个群体。
学艺术貌似一件浪漫的事,参加艺考却像一场惊心动魄的“战争”。来自艺考大省山东的艺考生又是这场战争队伍中最大的族群之一。三年前,19岁的青岛艺考生葛涵混进了这支队伍,从此开始面对画室里无休止的学习、格子间里的拥挤和混乱、远离家乡的压力和孤独……“艺术”渐渐遥远,寻求出路的压力却迫在眉睫。理想与现实的交战,每天都在考验着这个青春期的大男生以及他的艺考战友们。
艺考失利,远走他乡
今年19岁的葛涵家住青岛市北区,是青岛15中毕业生,他给记者的第一印象是一位阳光男孩,说起话来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容。葛涵从高一才开始学习画画,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“半路出家”,“我从小就喜欢画画,走上艺考这条路是想今后能找份和艺术相关的工作。”
可葛涵的理想之路并不平坦。2010年,还是应届艺考生的葛涵一口气报考了鲁迅美院、天津美院、北京服装学院等11所艺术类院校,并在青岛花重金报了艺考冲刺班,临考前没日没夜地学画。考试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11所学校都没有考上。艺考画室里的老师一句话点拨了他:“艺考培训还是得去北京,那是全国艺考培训的中心。”
当时,北京对葛涵来说还很陌生。可艺考失利的现实逼着他必须做出选择。最后,葛涵决定孤身前往北京,进入一家艺考画室进行艺考复读。
这个大男孩没想到,在北京一待就是两年。
3年,25次艺考冲刺
2月16日清晨7时30分,葛涵准时在北京798艺术区附近一出租房内起床,迅速地穿好衣服、洗漱完毕,来到楼下小摊吃了早点,然后随着上班高峰人流挤上了满满当当的公交车,此行目的地是北京印刷学院,当天是这所学校艺考报名的日子。
葛涵对北京绝大部分路都很陌生,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四处逛逛。报名前一天晚上,他特意跑到网吧里查了路线,第二天坐了一段公交车然后转乘地铁,晃晃荡荡两个半小时才来到了北京印刷学院。现场报名人并不多,葛涵用了45分钟完成交费报名,算是比较快的一次艺考报名。
今年的北京印刷学院艺考,将是葛涵报考艺校的第25次尝试。
“我对这所学校了解不多,不过听说不难考。报名是为了"保个底",别最后又落得没学上。”三年艺考经历已经让葛涵学会按“高中低”档次搭配设定艺考目标。包括北京印刷学院在内,葛涵在2012年总共报考了中央美院、清华美院、中国美院、天津美院、四川美院、山东艺术学院等9所艺校。
闹中取静,厕所里作画
跟着葛涵,记者来到了他租的房内。房东把一套完整的房子隔成了9个单间,住了11个人。“以前在青岛,我压根想不到这么小的地方能塞进这么多人。才发现我原来就是蚁族。”
葛涵房间里,不到10平方米的屋子被两张单人床垫、一台旧电视、一个写字台塞得满满的,房里能闻到一股难闻的霉味,地上堆满了颜料、画笔、臭袜子,连下脚都难。这个小屋子挤了葛涵和另外一名吉林艺考复读生,每人每个月租金900元。葛涵自己对这个租金价格比较满意,毕竟离他的艺考画室近,节省了不少时间和交通费。
葛涵最满意的是他的屋子还配有独立卫生间,当葛涵不在画室学画的时候,就可以在厕所里面支开画架,用画笔蘸着颜料在画板上尽情创作。
但这个寒酸的临时“画室”也经常被“抢占”。葛涵租的屋子是9个格子间中唯一有单独卫生间的,其他8个房间只能共用一个卫生间,经常人满为患。葛涵的两位“邻居”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蹭卫生间用,这两位邻居和葛涵是同一个艺考画室的同学,一男一女,分住在另外两个格子间。
为了艺考,葛涵在来到北京以后,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回到青岛家中过春节了。
“无时无刻不在想家,我现在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父母。”葛涵说,北漂两年生活令他成熟许多,过年不回家就是想向父母“表决心”,在艺考没有成功前,他不愿意回家面对父母,让两人操心。
葛涵睡觉用的床单和被罩都已经很脏了。“我这个地方没法洗床单,因为没地方晾干,只能回青岛时顺便带回去洗。父母每次只要到北京看到我住的地方,都眼圈红红的,经常劝我不行就回家,他们现在对我考大学已经没有任何要求,都是我自己拿主意。”葛涵为了不让父母担心,在北京学会了自己洗袜子和内裤,学会了下面条和煎鸡蛋,学会了挤地铁……
去年11月,已经多日吃不到荤腥的葛涵馋了嘴,跑到路边烧烤摊吃了一顿烤肉,吃完就不停地拉肚子,实在无法坚持的葛涵把情况告诉父母,父母第一时间就从青岛赶到北京,带着儿子到医院一检查发现得了肠炎,休养了一个星期才好。
烟、酒、早恋、同居……
正值十八九岁青春期,不少远离亲人、独自面对生活和学习重压的艺考生失去了方向。
“培训班老师只管教学,基本上不过问生活。北京是个花花世界,来自外界的各种诱惑太多了,很多人没什么抵制力就染上坏毛病。”葛涵所在艺考培训班上有不少同学都忍受不住孤独和寂寞,开始早恋甚至是男女同居,培训班老师也是见怪不怪,懒得过问。
艺考培训班附近的网吧和酒店生意也很好,很多学生因为压力大产生厌学情绪、自暴自弃,宁愿待在网吧里也不愿意去画室。
“我有位同学整夜整夜在网吧玩,沉迷网络游戏,白天就在宿舍里面睡觉。我也劝过他别这么做,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父母,他说他也很痛苦,可就是管不住自己。”葛涵说,培训班上很多人都热衷于聚会喝酒,一喝就喝大,喝醉后就撒酒疯,在饭馆里大声喧哗、拍桌子发脾气甚至与人吵架、打架,还自认为这样“够个性”。
不过葛涵排解压力的渠道比较另类,每当他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,都会到梦中圣地中央美术学院门前驻足观看。脑子中都是美好的憧憬,可葛涵却极少进入央美校园 ,都是远远地看看就走,甚至拒绝在央美大门前照相。
葛涵解释说,他之所以过央美大门而不入,一是不想破坏心中那份对央美的神秘感,二是要憋着一口气,要等考上以后,“堂堂正正”地逛校园。
山东大批考生北漂
葛涵的北漂生活是孤独的,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说,他并非“一个人在战斗”,站在他身前身后的,还有千千万万个北漂艺考生,其中为数不少的还是他的山东老乡。
据山东省教育招生考试院统计 ,2012年,山东省共有89594人报考艺术类专业,比去年增加2020人,这是山东省“艺考”报名总人数自 2008年以来连续4年下滑之后的首次“回暖”。但即使之前人数下滑的那4年,山东艺考生人数也能排在全国前列,北漂艺考族中还流传着“艺考七百考生,五百在山东”的说法。
两年时间,葛涵认识了形形色色的北漂艺考生,他们当中,复读两年都算时间短的,复读六七年的大有人在。“我那个艺考画室里面,复读时间最长的是6年,画室校长是复读了7年才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的,他自己觉得很值,还经常拿自己的复读经历来激励我们。”
第一年复读时,葛涵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死磕到底,他就此话题和那些艺考前辈聊过,得到答案颇有些人生哲理:留下,希望即使再渺茫也总还有,离开,就意味着一无所有。
但葛涵说,自己已经下决心,今年是北漂的最后一年,一年后失败了也不后悔。因为这段北漂的日子让他不只是学艺术,更是在学人生。艺术和大学可能无缘,艺术和人生却是难分开的。
(半岛都市报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