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很多中国教育界人士看到美国时代杂志最近刊登的这篇文章——《反对暑假 (TheCaseAgainst Sum-merVacation)》,会骄傲起来:你看,美国专家都在呼吁缩短暑假!我们这里抓紧暑假,是值得肯定的。进而,会反对那些减轻学生负担的主张。
在这篇文章中,美国学者对美国学生过长的暑假会影响到全球竞争力,以及过长暑假对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存在着不公平进行了剖析。与之对比,我国学生把暑假抓得紧、安排满,是“有优势”的。然而,我国教育界人士却不能高兴得太早。
这首先让我想到了30年前的一个关于中美基础教育的故事。1979年6月,中国曾派出一个访问团,去美国考察基础教育。回国后,访问团写了一份三万字的报告,在见闻录部分,有如下文字:“小学二年级的学生,大字不识一斗,加减乘除还在扳手指头,就整天奢谈发明创造,在他们眼里,让地球掉个头,好像都易如反掌似的。 ”“课堂几乎处于失控状态。学生或挤眉弄眼,或谈天说地,或跷着二郎腿,更有甚者,如逛街一般,在教室里摇来晃去。”访问团由此得出结论:再用二十年的时间,中国的科技和文化必将赶上、超过这个所谓的超级大国。
同一年,美国也派了个考察团来中国。他们在看了北京、上海、西安的几所学校后,也写了一份报告,报告中有如下文字:“中国的小学生在上课时喜欢把手放在胸前,除非老师发问时,举起右边的一只,否则不轻易改变;幼儿园的学生则喜欢把手背在后面,室外活动时除外。”“中国把考试分数最高的学生称为学习最优秀的学生,他们在学期结束时,一般会得到一张证书,其它人则没有。”于是得到结论:中国的学生是世界上最勤奋的,在世界上也是起得最早、睡得最晚的;他们的学习成绩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同年级学生相比,都是最好的。可以预测,在过二十年的时间,中国在科技和文化方面,必将把美国远远的甩在后面。
30年时间过去了,这两个代表团的预测都错了——美国教育不断培养问鼎世界科学高峰的诺贝尔奖获得者,而中国教育还在基本教育理念中挣扎。
这些年来,我见多了这种“教育比较”。比如,有专家在观察美国高校后,回国撰文指出,美国高校现在在加强行政管理,提高行政决策权力,这与我国推进教育去行政化改革正好相反,由此建言,行政管理也是有好处的,不要动辄就提去行政化改革。这种“比较”,貌似有什么“新发现”,可却是完全不顾美国高校管理和我国高校管理的巨大现实差别的——在美国高校中,行政权是十分“可怜”的,教育权与学术权起绝对主导地位,以至于行政效率很低,所以才有加强行政权力一说;而在我国高校,情况则并不是如此。形象地说,美国大学中行政权与教育权、学术权之比可能最多只有2:8,而在我国高校,行政权与教育权、学术权之比至少有9:1,可有专家却以美国高校要加强行政权,来论证我国高校行政权的合理性。
对学校放暑假的看法,也与此类似。美国专家要求缩减暑假,与我国的暑假给学生减负,是完全不同的情形——据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数据,除周末和节假日外,美国孩子每年平均有180天在校,每天上课不到7小时。学生的假期很少像我们这里进特长班、补课班、培训班,而主要是做兼职、志愿者服务,或参加其他活动。可在我国,假期对中小学生们来说比平时上课还累、还忙。假使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却以美国专家要求缩减暑假为由,来表明暑假让学生刻苦学习的正当性,这不是混淆是非、走教育极端吗?——美国学者所说的缩减暑假,不过是探索进一步的平衡。
与美国教育时常发出危机论调,担心被他国超越相比,我国教育缺乏正确面对问题,反思教育问题的能力。我国已经启动新一轮的教改,要让教改取得成功,必须直面教育问题,理性借鉴他国的经验。(熊丙奇) |